向点思
作为近代史上一位平江籍的散文家、诗人和学问家，李元度其人至今依然活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秋日的清晨，伴着欢声笑语，我们几个中文学院的研究生在导师任先大教授的带领下深入平江，进行了为期三天有针对性的实地考察。
李元度，字次青，一字笏庭，自号天岳山樵，晚年更号超然老人，道光元年(1821)八月二十五日生于平江县爽口沙塅，光绪十三年（1887）九月二十七日卒于官，终年六十七岁。观其一生，大致可以用五个关键词概括，分别是“失怙”、“读书”、“从军”、“山居”和“功业”。“失怙”一词见于《己亥春正读书岳麓山，出门有作》一诗，意即失去父亲。李元度生于草根，家境贫寒，靠父亲打豆腐、母亲纺纱织布为生。四岁，父亲便离开了人世，全赖母亲喻氏教诲得以成人。
失去父亲并没有让李元度失去读书的机会。据民间研究者喻奇驹介绍，李元度从童蒙开始，就进入堂伯父李传敏在祖屋所办的私塾发蒙授学，深受教导和培养。成年后为了应乡试考中举人，又偕诸兄弟“从先伯逊吾公处授业”，通过进一步的补习，在堂伯父的悉心辅导下，李元度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考中举人。中举之前，他还曾多次走出家门，四处求学。十六至十九岁，与诸兄弟一起拜朱霭堂先生为师，所读皆朱子之书。朱先生是李传敏的学生，品学兼优，能文章，是科考培训的行家，道光十年（1830）起在李元度的故里“授经”，门生甚众，李元度很幸运地“及门”，一学就是好几年。离开朱霭堂师，李元度又马不停蹄来到长沙岳麓山下，拜著名的欧阳坦斋先生为师，主要学习诗及古文作法。坦斋师告诉他，立言之要，在于言之有物，诗是作者“真性情”的自然流露，“情之所至而诗自至”。这一年多的时间，对于李元度日后从事诗文创作产生了直接影响。
如果说二十二岁之前的读书是为了中举，那么“山居”期间的读书便是一种生活。同治元年（1862），在从军十年后，李元度被曾国藩再次弹劾，从浙中前线回到了家乡，开始了他的“山居”生活。为了读书养母，他修超园，建藏书楼，“重把旧书千遍读”。同治五年（1866）特诏起用，帅师援黔，同治七年（1868）六月再次回到家里，扩建超园，以“读书种花”为事，重温山居生活的乐趣，直至光绪十一年（1885）最后一次出山。在数年的“山居”期间，李元度遍读经、史、子、集，甚至还包括佛教禅宗的著作，边读书边创作、著书，成就了作为文人的“功业”。
咸丰三年（1853），“好言兵”的李元度受到曾国藩的赏识被招入幕府，开始了他“备历艰险”的从军生涯。他先随曾国藩转战江西、安徽，后于咸丰十一年（1861）回乡招募八千平江勇号“安越军”，应浙江巡抚王有龄之请援浙。
同治五年（1866）又一次招募平江勇二千开赴贵州，“提兵四省”长达十三年之久。可以说，他的人生的黄金岁月是在军中度过的。作为一介书生，他带兵有方，作战英勇，“崎岖戎马中，濒死者七次”。打了无数胜仗，也打了一次著名的败仗，即失守徽州。徽州之失，情有可原:一是敌众我寡，守城的士兵又是缺乏训练的“新卒”，二是城墙毁坏严重，来不及抢修，三是没有援军。但还是遭到了曾国藩的严词弹劾。“知人善任”的曾国藩于李元度有知遇之恩，且特别欣赏他的才能，李元度视曾国藩为“吾师”，又有护持、救命之恩，同生死共患难成就了两人的“铁杆哥们关系”。不过两人之间也潜藏着一股暗流，李元度因言语犀利、举止轻佻、自作主张等文人之习引发了曾国藩的不快和不满，日积月累，这种负面情感受到外在的触动就会爆发出来，给予当事者致命一击。据《清稗类钞》记载：曾国藩督师两江时，偶然与宾客语及“如夫人”三字无对，李元度却脱口而出：“同进士”，曾氏色变。“同进士”出身而非进士出身是曾国藩一生当中的隐痛，李元度却哪壶不开提哪壶，言语上的不慎可见一斑。
在平江李氏祠堂堂主李图报及李元度后人李健安老人的带领下，我们来到李元度的山居之地，发现从前偌大的“超园”已经难觅痕迹，代之而起的是一栋栋红砖瓦屋。值得庆幸的是，一百多年前的那座建筑及其山居生活，以另外一种形式完整地保存在他的散文和诗歌中。读其诗文，可知超园颇具江南园林特色，有楼台亭阁、小桥流水、修竹花木，他的山居生活静中有动，丰富多彩，除了读书著述、养亲课子，还有游山玩水、栽花种木、走亲访友、招朋唤友、饮酒赋诗等，充满了惬意和快乐。
古之文人，以立德、立功、立言为人生的最高追求，李元度一生都在礼赞的曾国藩，在他眼中做到了“兼三不朽而有之”，而他却很少标榜自己的功业，自认为“才疏运蹇，功业无一所就”，尽管他曾经“跃马险经身百战”，所著《国朝先正事略》、《天岳山馆文钞》等“久已脍炙人口”。他的好友杨彝珍不以为然，认为他“从曾相国，拥旄笞兵，丕有显功在社稷”，对他的军功给予充分肯定，并认为他的撰著文字“语皆心得，多能发前人所未发”，能与他的军功媲美。彭以达先生是当地的文化名人，曾有学术论文在《云梦学刊》发表。在他看来，李元度一生做了许多善事，对平江本地的文化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第一个贡献是与张岳龄一起大修文庙，然后是重修杜甫墓祠和创办爽溪书院。进入现代以来，平江之所以人才辈出，与包括李元度在内的前辈给现代平江奠定了深厚的文化基础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