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砂糖桔子，10块钱买四斤啰！”“株洲来的羽绒服便宜买，全场5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哒！”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南江桥街上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早已喧闹了街边的店铺。时令刚跃过小寒节气，从小镇周边搭早班车赶来的山民，从新汽车站拖着鼓囊旅行箱的打工一族，小镇上三三两两的新老居民们不顾寒风肆虐，趁着睛好天，各家都要到集市挑拣些中意的年货。还有从遥远的新疆、河北、山东载着满车苹果、红枣、核桃、山药等各色特产的小老板们也携家眷趁早租下几爿铺面或摊点，春节打算好了不回家，好在年末岁初赚个开门红。

天气愈冷，年味愈浓。老盼望着放寒假前能下场淋漓酣畅的鹅毛大雪，可暖冬效应终究是改变不了，只象征性地带来了豆大的冰雹或细小的雪末儿。我一边思量着单位放假的日程安排，一边挤在购物的人流里搜寻着什么。

“买莲藕诶，新鲜的莲藕。”正对校门口的小三轮车上，红色的小喇叭总是在上下班集中时段反复响起。“不贵啊，才4元钱一斤，早先还买6元的哩。”近年关了，物价反而有些下降，对咱老百姓有利啊，于是又不自觉地称了三斤，其实家里前次还剩下一大截没吃完，只不过不怎么新鲜就丢弃了。一问才知道，这批藕还是昨天从湘阴鹤龙湖冰碴里挖出的，难怪挺白嫩的。走进菜市场，立马就能嗅出新年的味道来。三十多条两边排开的屠凳，几百个肉食、蔬菜、杂货摊点挤得让你的脚都没地方站了，熙攘的人群你来我往，一路讨价还价，夹杂着南腔北调，好不热闹！

再往细里瞧，本地产的水灵灵的包心菜、菠菜、萝卜，还有红皮大蒜，本地叫火蒜，芫荽，青葱，哪一样都能勾起人的食欲。花样繁多的干菜和泥潭子菜也成了抢手货，干萝卜条、干豆角，干辣椒，干酸菜，红薯皮子与薯粉丝，沤豆刀、酸洋姜、酸藠头，还有令平江人为之自豪的火焙鱼和长寿鸡汁酱干，加义大坨油豆腐，四房里千张百叶，比你想到的品种还要多。特别是冬日里特有的腊货，更是辣你的眼，抢夺你的味蕾，如粉皮、霉豆腐、臭豆腐、黄豆酱、辣椒酱、大块腊肉腊鱼腊鸡。一年的劳作，一年的收成，尽情在寒冬里展示开来，而低温天气也成了天然的保鲜剂，如果将食物撒上点盐花，就是放上十天半月，也能保持鲜度。而往日不怎么看好的各种食材，一俟严冬来临，摇身变成了市上抢手货，这或许就是冬天的恩赐吧。经过霜冻后的大白菜，更加沁甜，更加爽口，即使价格较往日高上一倍，挑剔的主妇们也愿意把它装进菜篮子。因为腊月里肉食吃得多，唯有新鲜的叶子菜最能解油腻。就连平日贱价的大萝卜，此时也身价渐涨，因为冰冻的催化，萝卜的甘甜和爽脆尽情得到释放，特别是在炒腊肉中添上萝卜片子，再切上几段大蒜，在铁锅中不断翻炒后，那醇香味儿直钻入你的鼻孔，既赏心悦目，又能一饱口福，还是健康的绿色食品。

无论你怎样看待日子，她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变换。走过激情的青春芳华，不经意间到达了中年的坎儿，健忘和过早的忆旧情结还是到来了。春节的记忆不时在脑海中激荡与倒映。孩子们经常不想吃家里的饭菜，只想着超市里诱人的所谓美食，中年辈也抱怨现在吃什么都没有童年时代的那个味儿了，有人说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有人说是食物的生产节奏太快了，来不及酿造食物的原味。或许都有道理，但有关家乡在贫乏年代的食物记忆却仍是那般幸福而充满原汁原味。记得除夕里的一个雪夜，我们七八个堂兄弟姊妹，围坐在被香火神纸熏得漆黑的“天地君亲师位”牌匾下，在祖堂屋的火塘里燃起劈柴火，翻炒着硕大且黑亮吊锅中的腊肉粉皮，撒上一把盐和几段干辣椒，舀上一瓢泉水，没用任何佐料，一人一碗，吃得用舌头直卷小嘴。梦里几回还常浮现当时的场景，这或许就是永远也回不去的儿时年味吧。

年味在老屋火塘边浸漫，七十八岁的祖母用溜光的吹火筒将生焰的茶树蔸吹旺，伴她老人家绕膝而坐的孙辈们正等着吃煨在黑罐中的大块腊肉呢；年味在独居四爷泛黄的食指边流过，相思鸟牌香烟冒出的雾圈追向蹲在冬阳下地坪边听故事的晚辈们身上；年味在母亲一声声唤儿吃晚饭的回声中激荡，鬼打的孩子还藏身在落满尘土的打谷机厢桶中。儿时的物质生活虽短缺贫瘠，但众多的伙伴，原始的人情，原汁的食物，还是那般丰美地萦绕在记忆中。

通往村部的水泥路拓宽了，你林哥这个精准扶贫户的集中安置房年底就要搬进新居了，村集里的光伏发电项目已经建成了，还有，红白喜事不用再买爆竹，因为村民已经自觉禁放鞭炮了。新年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因父母离世，虽很少再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老家了，但每到过年时，我便要多问问家乡村子里的变化，因为那才是我的根，我的梦想家园，我的年味记忆深处。

当幸福的2018年元旦钟声准时敲响，翻看不断刷屏的“18岁”梗与照片，我们又在岁月的年轮外重重地刻划了一大圈。纠结并快乐的2017已经过去了，新时代款步向我们走来，和着青春的节拍，带着幸福的笑靥，牵着家人团聚的亲情纽结，遍布城乡的浓酽年味愈加清晰可感。(李锋)